“幫幫我腦出血的兒子，讓他有個美好的未來。”5月1日，德云社相聲演員吳鶴臣（本名吳帥）的家屬在網絡眾籌平臺“水滴籌”向社會求助，希望眾籌醫(yī)療費100萬元。

吳鶴臣家人在眾籌平臺籌款事件，經媒體報道后引發(fā)社會強烈關注。除了對吳鶴臣突發(fā)疾病的關心外，很多網友提出質疑：吳鶴臣家人提出的100萬元目標捐款是否過高？有房有車的吳家為什么要通過眾籌平臺籌錢？

5月5日晚，水滴籌CEO沈鵬通過個人微博表示，5月3日下午發(fā)起人已停止籌款，共籌得147959元，目前暫未申請?zhí)岈F。發(fā)起人如申請?zhí)岈F，水滴籌平臺會進行公示。

上游新聞記者調查發(fā)現，面對仍處于粗放型發(fā)展階段的國內眾籌平臺，吳鶴臣事件再次暴露除了網絡眾籌平臺的審核機制缺陷。由于平臺缺乏有效的核實手段，有人動起虛假眾籌的歪腦筋，并催生出一條虛假眾籌產業(yè)鏈：博人同情的文案可以付費找人代寫，患者醫(yī)療材料花幾百元也能從網上買到……

吳鶴臣原名吳帥，德云社相聲演員，2009年師從郭德綱，2019年4月8日突發(fā)腦溢血。此后其家人在眾籌平臺“水滴籌”發(fā)起100萬元眾籌引發(fā)多方爭議。

5月4日，吳鶴臣妻子張泓藝，在個人微博就網友“眾籌目標金額100萬”“有房有車為何還來眾籌”等質疑進行了回應。“因為不懂平臺規(guī)則，首頁讓輸入金額就輸了一個上限額度。房子是公租房，六環(huán)外，南口水廠路小區(qū)，鐵路的，兩套都是；一套在父母名下，一套在爺爺名下，爺爺已經過世，兩套房子均無法出售。”

5月4日，德云社也發(fā)布了吳鶴臣病情及若干問題說明：吳鶴臣之妻發(fā)起的水滴籌系私人行為，吳鶴臣在北京有醫(yī)保，公司也在展開募捐活動；公司和郭老師也將向其提供一定程度的經濟援助。

5月4日，水滴籌相關負責人也通過媒體公開回應稱：有房有車也可以發(fā)起籌款，勾選“貧困戶”是發(fā)起人誤操作；曾與醫(yī)院溝通，但醫(yī)療總費用醫(yī)院也沒辦法給出。

上游新聞記者注意到，吳鶴臣眾籌事件，再次讓東莞“羅爾事件”重回公眾視野——2016年11月30日，一篇名為《羅一笑，你給我站住》的文章刷爆朋友圈。文中記錄了作者羅爾在女兒羅一笑被確診白血病后，開始撰文記錄一家人與病魔戰(zhàn)斗的歷程。

此后，羅爾被指借女兒患病進行營銷炒作，羅爾通過“賣文”方式為女兒籌款；羅一笑的治療花費并不像文中所說的那么高額，而且羅爾在東莞與深圳均有房產，善款也早已籌齊。事后，羅爾將全部文章贊賞金原路退還至網友，經核算共計250萬余元。

有主流媒體評論稱，因為一個德云社相聲演員的闖入，已經模糊的“羅爾事件”再度被一些人回憶起來。兩年多過去了，網絡眾籌好像還是熟悉的粗糙模樣。如果眾籌平臺的商業(yè)模式不改變，羅爾式的人物將層出不窮。所以，與其針對發(fā)起人進行輿論攻擊，不如聚焦眾籌平臺的眾籌規(guī)則和審核機制。

水滴籌CEO沈鵬：眾籌平臺缺乏有效核實途徑

5月5日晚，水滴籌CEO沈鵬在其個人微博，發(fā)布了針對“相聲演員吳某在水滴籌籌款”一事的相關說明，回應相關質疑。

沈鵬在上述說明中表示，5月3日下午，發(fā)起人與水滴籌溝通停止籌款，該項目共籌得147959元，5269人次參與贈與。目前發(fā)起人暫未申請?zhí)岈F，發(fā)起人正在補充更多證明材料，供贈與人了解監(jiān)督。發(fā)起人如申請?zhí)岈F，水滴籌平臺會進行公示。關于患者治療情況和款項用途，水滴籌將持續(xù)向公眾公示。

水滴籌CEO沈鵬在上述說明中表示，當前（針對眾籌對象）車產、房產等家庭經濟情況，眾籌平臺普遍缺乏合法有效的核實途徑。為了讓贈與人充分了解患者情況，決定是否予以幫助，水滴籌要求發(fā)起人向贈與人最大化、真實地公示患者情況、治療花費情況、家庭經濟情況（主要房產、車產等信息）、預期款項用途，以及享受醫(yī)保商業(yè)保險等情況。同時，水滴籌將第三方驗證機制、監(jiān)督舉報機制與平臺審核機制相結合，對患者情況進行核實。

眾籌造假一條龍：假文案假病歷隨便買

上游新聞記者了解到，面對當前仍處于粗放型發(fā)展階段的諸多眾籌平臺，有人利用眾籌平臺審核機制的不完善，打著歪腦筋，試圖利用大眾的善良發(fā)起虛假眾籌非法獲利，也催生出了一條虛假眾籌產業(yè)鏈。

上游新聞記者登錄水滴籌等眾籌平臺發(fā)現，籌款人要發(fā)起眾籌申請，正常程序需要填寫相關個人信息，最重要的便是患者詳情介紹，以及上傳患者的醫(yī)療材料，比如診斷證明、住院證明、檢查報告等相關信息——在大眾眼中，這些獨一無二的證明材料，是極為重要且無法被懷疑的。但這恰恰被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有知情人告訴上游新聞記者，除了眾籌平臺會教發(fā)起人寫文案外，發(fā)起人還可以在網絡上付費找代寫機構幫忙寫博人同情的催淚文案。

上游新聞記者登錄淘寶網，在搜索界面輸入“輕松籌文案”，結果出現大量輕松籌代寫、水滴籌款代寫等鏈接，標價收費從1元到幾十元不等。

除了文案代寫，上游新聞記者還發(fā)現，在眾籌平臺占比最高、需要重點提交的患者醫(yī)療證明材料，同樣可以造假。上游新聞記者通過QQ聊天平臺查找發(fā)現，專門有人在提供虛假的患者醫(yī)療證明材料。

上游新聞記者以普通網民身份，與對方取得了聯(lián)系。上游新聞記者向對方提出，希望辦理一份患白血病的虛假病歷證明，醫(yī)院要是北京市區(qū)的，并明確表示：該患者醫(yī)療材料，將會用在眾籌平臺上“籌錢”。

對方隨后回復上游新聞記者一份出具醫(yī)療證明材料的收費價格表，醫(yī)院診斷證明每份100元，檢查報告每份150元，住院病歷每份150元。他還表示，將假病歷上傳眾籌平臺的事并不新鮮，此前就有人試過，而且咨詢的人也不在少數。除了診斷證明、檢查報告、住院病歷外，他還可以開出整套醫(yī)療證明，包括“診斷證明 血檢 骨髓檢查 血涂片 免疫6項 肝腎糖電 抗篩血型檢查 入院記錄 出院記錄”等，可以說，只要付費，想要啥就有啥。

對于這種虛假病歷材料，眾籌平臺方是如何審核的？能分辨出真假嗎？

水滴籌平臺一位袁姓志愿者告訴上游新聞記者， “比如你們家很有錢，你卻說沒錢，窮到不行；有好幾套房子，卻說沒有房子。這種情況下，如果接到別人舉報的話，我們可能會去核實。但一般情況下，沒有人舉報，我們是不會核實的。”

袁姓志愿者還表示，目前，眾籌平臺方一般是通過籌款人上傳的患者醫(yī)療材料來進行甄別和審核通過。

律師：虛假眾籌很難靠法律約束

吳鶴臣籌款事件引發(fā)大眾廣泛討論，籌款平臺和籌款人、贈與人之間，是否存在相關法律問題？眾籌的底線究竟該誰來把控？上游新聞記者采訪了北京來碩律師事務所燕薪律師。

“這種事情目前基本上不涉及法律糾紛，但涉及道德評價。”燕薪認為，眾籌平臺的審查可能只涉及一些基本資料，不會設置更高門檻。“平臺很難去設置門檻。理論上說，窮人富人都可以募款，只要如實陳述，沒有虛構自己的經濟狀況，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但如果虛構本人經濟情況來博取他人同情，獲得他人捐助，這涉及更多的是道德評價。”

燕薪認為，目前眾籌平臺面臨的問題，就是對籌款人的資金狀況審查不嚴，籌款人是否真的需要通過他人救助來解決問題。正是因為信息不對稱，才會導致很多人有意見，捐助者會覺得上當受騙。

燕薪說，“我個人覺得，（在平臺籌款）最起碼要設置一些限制。比如要花多少錢？通過醫(yī)療保險能解決多少錢？剩下還需要多少錢？籌款人要提供自己的家庭財產狀況、收入狀況、是否有房有車。吳鶴臣籌款事件之所以引起較大爭議，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家有房有車，只不過不能變現。但在普通人眼中，你家的經濟狀況是能夠解決自己困難的。所以在很多人看來，這就屬于濫用公共資源。因為社會救助本身就是一種公共資源。雖然存在對公共資源濫用問題，但目前從法律層面來說，很難去約束這種行為，更多的是靠道德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