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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語電影掀起“新浪潮”?

核心提示: 把電影當美食,帶你鉆進膠片,品嘗電影中的人生百味。

由萬瑪才旦執(zhí)導的藏地電影《撞死了一只羊》已經(jīng)在全國藝聯(lián)專線放映,該片曾于去年獲得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地平線競賽單元最佳劇本獎,再次引發(fā)業(yè)內(nèi)對“藏語電影”的關注。

藏語電影的真正發(fā)軔之作,還是當時36歲的藏族導演萬瑪才旦于2005年執(zhí)導的《靜靜的嘛呢石》,此后十余年,萬瑪才旦扛起了“藏地電影”大旗,還培養(yǎng)了一眾“后輩”,松太加和拉華加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前者于2011年導演了自己的處女作《太陽總在左邊》,隨后又執(zhí)導了《河》《阿拉姜色》,后者于2018年導演了處女作《旺扎的雨靴》,藏族導演的群像逐漸顯露,開始形成一種氣象,甚至已經(jīng)有人將萬瑪才旦、松太加和拉華加等導演和他們的作品稱為“藏地新浪潮”。但即便如此,“藏地題材電影”在目前的國內(nèi)電影市場仍然處于投資少、題材過于單一的困境。新京報記者獨家采訪了萬瑪才旦、松太加、拉華加三位導演,試圖揭開今日藏地電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及未來發(fā)展的可能性。

傳幫帶式創(chuàng)作

萬瑪才旦、松太加、拉華加,三位導演都來自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地域上的天然接近讓三人在電影上也形成了相對密切的合作關系。2005年,松太加在萬瑪才旦導演的《靜靜的嘛呢石》中擔任美術師,2007年和2011年又分別在萬瑪才旦的《尋找智美更登》《老狗》中身兼美術師和攝影師。2015年,拉華加在萬瑪才旦的《塔洛》中做執(zhí)行導演。萬瑪才旦以“傳幫帶”的方式發(fā)展了眾多“后輩”,將藏地題材電影從人跡罕至處和仰視符號化逐漸拉回到大眾視野,令觀眾從平視角度更接地氣地了解到藏地文化及藏民的精神生活。

萬瑪才旦 當代藏族電影人“伯樂”

萬瑪才旦 49歲

畢業(yè)院校:北京電影學院影視編導專業(yè)

代表作:

●《靜靜的嘛呢石》2006年

第9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 亞洲新人獎 最佳導演

第10屆釜山國際電影節(jié) 新浪潮獎提名

●《尋找智美更登》2009年

第1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金爵獎評委會大獎

●《塔洛》2015年

第52屆臺北金馬影展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

●《撞死了一只羊》2019年

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地平線單元獎最佳劇本獎

【未來作品】

《氣球》剛拍完,劇本改編自其同名短篇小說,講述一家六口過著普通的生活。突然有一天,父親在放羊時意外去世。這個家庭原有的和諧給打破了,引發(fā)了一系列棘手的問題。

萬瑪才旦先后就讀于西北民族大學和北京電影學院,他是中國導演協(xié)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電影文學學會會員。萬瑪才旦就讀西北民族大學的時候,就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其作品曾經(jīng)獲得多種獎項。他的很多電影都改編自個人的小說,有很強的文學性。從2005年執(zhí)導處女作《靜靜的嘛呢石》開始,他先后憑借《尋找智美更登》《塔洛》等反映現(xiàn)代藏民生活的優(yōu)秀影片,頻頻在海內(nèi)外獲獎,為藏地電影贏得了廣泛的關注。而對于松太加和拉華加等優(yōu)秀藏族電影人來說,萬瑪才旦如同是導師和伯樂。

松太加 聽從筆友萬瑪才旦建議,去北電學攝影

松太加 44歲

畢業(yè)院校: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

代表作:

●《太陽總在左邊》2011年

獲得第14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 最佳影片提名

●《河》2015年

上海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最佳影片提名

●《阿拉姜色》2018年

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評委會大獎、最佳編劇獎。

【未來作品】

藏語電影《拉姆與嘎貝》講述拉姆在感情上受過傷,但追求者嘎貝的已婚身份再度讓拉姆陷入羞憤的泥潭。影片預計下半年上映。

松太加比萬瑪才旦小5歲,據(jù)松太加回憶,兩人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就認識了。因為都熱愛文學,在地區(qū)文聯(lián)組織的文學筆會上認識并熟絡起來后,發(fā)現(xiàn)都喜歡電影,筆友開大會的時候,他倆就跑出去聊電影。有一年,萬瑪才旦去找松太加,說自己已經(jīng)去北京電影學院學習了,建議松太加也去。松太加至今還記得,當時萬瑪才旦領著他坐的綠皮火車到了北京。因為萬瑪才旦學的編導,他就建議松太加學攝影,將來可以一起搭伴拍一些片子。松太加就在攝影系進修班學了一年,第二年跟著萬瑪才旦到文學系蹭了一年的課。藏地電影人這種傳幫帶式的精神在松太加這里得到了延續(xù)。已經(jīng)獨立執(zhí)導了四部長片的松太加,現(xiàn)在有一個18人的創(chuàng)作團隊,全部都是藏族年輕人,有高中畢業(yè)的,有大學畢業(yè)的,還有出家還俗的。松太加手把手教他們,如何寫劇本,給他們提出建議,“他們很用功,也在關注戛納,在聊這些事,挺有意思的。”

拉華加 萬瑪才旦建議他先學習藏語言文學

拉華加 30歲

畢業(yè)院校:北京電影學院導演專業(yè)

代表作:

●《旺扎的雨靴》

入圍2018年第6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新生代競賽單元。

【未來作品】

拉華加有一部根據(jù)小說改編的電影,已經(jīng)完成了劇本,不是一個純粹的藏區(qū)題材,故事中會涉及內(nèi)地部分,目前還處于融資階段,預計今年十月、十一月份左右開機。

拉華加在2005年的時候就知道了萬瑪才旦,“萬瑪老師當時拍了自己的處女作《靜靜的嘛呢石》,轟動了整個藏區(qū)。”那時候在藏區(qū)電影還不是很普及,很多人對電影也比較陌生。2010年,拉華加通過哥哥認識了萬瑪才旦,萬瑪才旦建議他去西北民族大學學習藏語言文學,“他建議我先去學文學,了解自己民族文化方面的東西”,之后拉華加考入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專業(yè)。拉華加利用假期時間去跟組,最開始做導演助理、翻譯、演員輔導等工作,后來到了萬瑪才旦《塔洛》劇組中就已經(jīng)成為執(zhí)行導演。拍攝自己的導演處女作《旺扎的雨靴》之前,拉華加跟了六七個劇組,《旺扎的雨靴》的班底也基本都是萬瑪才旦的團隊,還有拉華加之前跟組時候合作的熟人。

藏族演員處境

可能是藏族演員在形象上太有辨識度,在漢語題材影片中鮮少見到藏族演員的面孔。

索朗旺姆 沒演過漢語電影

在《撞死了一只羊》中飾演老板娘的索朗旺姆對新京報記者說:“人家一看民族的那種特點很強的話,演一些漢語題材的電影,大家可能覺得不太可信吧。”至今,她從來沒有在一部漢語電影中出現(xiàn)過,都是拍的關于西藏題材的戲。

金巴 不演藏語電影時寫詩

因出演《皮繩上的魂》被提名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的金巴,這兩年算是銀幕上露臉比較多的藏族演員,但他也只是出現(xiàn)在藏語電影中。“內(nèi)地的一些戲也找過我,但到現(xiàn)在為止我也沒碰到合適的角色或者劇本,”金巴接戲比較挑劇本,劇本不喜歡干脆不接。有些導演會專門為他準備一些硬漢角色,但他覺得自己可以嘗試一下其他形象,“演文弱的”。

從2015年到現(xiàn)在,金巴只拍了5部戲,其他時間一直是學習的狀態(tài),“寫詩、看書、看電影、發(fā)呆。”他從16歲開始寫詩,出過三本詩集,寫詩算是他的一個發(fā)泄出口,“創(chuàng)作的那一剎那特別享受,寫完之后這個作品就不屬于我了,就屬于整個人類。”

金巴在北京生活了5年,住在鼓樓附近,對于如此少的工作量,如何來維持生活,金巴表示自己對生活的需求沒有那么大,沒有太大的欲望,“錢夠自己生活就可以了,錢多了我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的人。他不擅長宣傳,“有可能是我沒有這個能力”,每個人追求生活的目標不一樣,跟著自己的心思走,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一定要舒服,不舒服就沒意思了,我特別喜歡行為藝術,就是純粹的喜歡,也拍了很多照片,有些人覺得沒意思,有意思沒意思你說了不算。”

這個粗獷大漢看起來還有些害羞,整個采訪過程中他聲音極小,但是一登上銀幕就會氣場全開。他說,我的任務就是作為一個演員好好演戲就可以了,給觀眾和導演的一個交代,給自己的一個交代。去年,他接到一部編劇蘆葦?shù)碾娪埃瑢а萁o他發(fā)來劇本,上面寫著編劇是蘆葦時,他特別開心。

更登彭措 遠離喧囂,有時拍廣告

與金巴不同,更登彭措在老家四川生活,他感覺大城市太擁擠,不是那么舒服,“我還是喜歡那種比較安靜一點的地方。”盡管生活在四川,作為演員依然很難靠片酬維持生活,因為戲太少,只能找機會做一些其他工作,有時候去幫別人拍一些廣告。

現(xiàn)狀

固守文藝片,都不敢碰類型片

市場狹小

目前,國內(nèi)的電影市場,包括藏語電影在內(nèi)的少數(shù)民族題材影片處于邊緣位置,市場狹小,大家看的還是以普通話題材電影為主,很多觀眾對藏語電影相對比較陌生,也為藏語電影在市場上的生存帶來一些挑戰(zhàn)。

而藏語電影多是文藝片,本身文藝片在國內(nèi)生存空間就相對艱辛,更是讓藏語電影在市場上舉步維艱?!端濉菲狈?11萬,《阿拉姜色》票房244萬,《皮繩上的魂》票房329萬,票房最高的應該是張楊導演的《岡仁波齊》,票房破億,但很大程度上應該算是營銷的勝利。

投資難找

相對于普通話電影有一個故事梗概就可以去找投資,藏語題材電影起碼要有完整的劇本才可能吸引到投資方,但萬瑪才旦表示,這也有一定好處,劇本階段相對會做得比較扎實,沒拍之前劇本就會有一個比較好的鋪墊,這可能對后面的拍攝有幫助。

拉華加的導演處女作《旺扎的雨靴》,當時劇本在北京電影學院的青年優(yōu)秀編劇扶持計劃獲獎,依然不好找投資。北京電影學院青年電影制片廠有興趣投資,但是拿不出那么多錢,然后又分別找了浙江和青海的兩家公司,最后三家公司聯(lián)合起來籌集了500萬才在2018年拍完這部影片。而松太加2011年執(zhí)導處女作《太陽總在左邊》,成本也僅70萬元。

題材單一

萬瑪才旦認為藏語電影因為處于剛起步階段,它在內(nèi)容的豐富度和類型的多元化上比較欠缺,導演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選取的題材就相對比較單一。比如《阿拉姜色》與《岡仁波齊》都有去拉薩朝圣的劇情,《皮繩上的魂》和《撞死了一只羊》都涉及了“復仇”與“救贖”的主題。

從2005年萬瑪才旦導演的藏語電影《靜靜的嘛呢石》開始,國內(nèi)市場上的藏語電影基本都是文藝片。松太加導演坦言,“我們也不太敢嘗試那些類型片”,一方面在藏區(qū)沒有拍攝類型片的經(jīng)驗,另一方面類型片投資很大,投資人心里也沒底,對于導演自己來說,也意味著要妥協(xié)很多東西,要迎合市場,“這個螃蟹誰都不敢吃”。

藏語電影作品最近幾年在國際各大影展很活躍,也獲得一些獎項和關注,似乎給大家營造出一種很有國際影響力的印象,但萬瑪才旦認為并不是這樣。“這方面可能有一個誤區(qū),大家就覺得藏族本身的原因,可能會受到更多的關注。其實這是很難的。我覺得這個跟在中國電影市場里面是一樣的,放大到國際市場,它還是以電影本身為主。比如說一些電影節(jié),它看重的是你作品的內(nèi)容和聲音,而不是看你的題材。現(xiàn)在涉及不同民族,各種不同文化的電影作品真是太多了,所以單純靠一個題材想吸引眼球,希望有發(fā)行上的優(yōu)勢,我覺得很難,基本上不可能。很多電影節(jié)的標準肯定不是以題材為準,不會因為你是藏族題材就去選你。”

未來

不排除做非藏語電影和請大明星

藏語電影如何打破類型單一的壁壘,與觀眾進行更加有效的交流,萬瑪才旦導演覺得要尋找多種可能性。他拿印度電影舉例,雖然印地語也不是主體語言,但目前印度電影在中國市場取得了很大成功,就看題材怎么挖掘,找到一個更準確的出路,可以是一種借鑒。

萬瑪才旦導演認為,首先要做一些類型上的嘗試,這可能要寄希望于更多當代年輕的藏族電影創(chuàng)作者,因為他們年輕,在學習電影過程中,會呈現(xiàn)出對不同電影類型的興趣。他從這兩年的一些藏族學生短片中看到了這種希望。其次,要在題材挖掘的廣度和深度上加強,可以找一些既涉及藏地,又涉及內(nèi)地的中間地段題材。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作者的轉向,很多人也會問到萬瑪才旦導演將來有沒有可能做藏族題材以外的電影,萬瑪才旦導演表示“如果將來條件成熟了,也有感興趣的題材,可以去做”。

拉華加也認同這種可能性,“你想想之前張藝謀的早期作品,《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等類似這樣的作品,和目前張藝謀導演的作品有很大區(qū)別,那是一個轉變。所以很有可能導演不是一個風格就一直堅持下來,包括萬瑪老師自己也有這個可能。”

松太加導演已經(jīng)開始做類似嘗試了。新京報記者電話采訪他的時候,他正在浙江麗水閉關寫劇本,一個純內(nèi)地題材的作品,講述家庭父子關系的故事,預計今年下半年開拍。去年有個電影公司老板看了《阿拉姜色》之后非常感動,就想找松太加寫一個內(nèi)地題材的故事,給導演充分的創(chuàng)作自由,投資大概在一千多萬,如果想請明星出演的話,還可以追加投資。采訪中,松太加表示可能會用一些明星。

松太加是一個對各種文化特別包容開明的導演,每天早上7點起床之后都要喝一杯咖啡,“最開始喝的速溶,之后是我自己現(xiàn)磨,自己選咖啡豆,腦子轉不開的時候喝一點,上癮特別厲害。”這種對于文化的包容,其實也一點點地滲透在其作品中,回看他之前的《太陽總在左邊》和《河》兩部作品,你會發(fā)現(xiàn)《阿拉姜色》無論是在故事上還是畫面上都更具有觀賞性,離觀眾越來越近。松太加自己也承認,他在創(chuàng)作中并沒有一個特別明確的自己的喜好,“我就像個小孩一樣,好奇心特別強,沒有限定自己,我還在嘗試,也許我明年會拍一個特別類型的片子。”

采寫/新京報記者 滕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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