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通過經驗、耐心,以及從失敗中學到的教訓打造一間以信任為基礎的教室。孩子們知道你公平待人,可以依靠。孩子們知道只要身邊有你,就很安全,而且還能學到事情。以信任為基礎、毫無恐懼的教室,是孩子們學習的絕佳場所。
話雖如此,信任的基礎并非中期目標,也不是最終結果,它只是一個好的開始。這種事我們看太多了:跟著一位好老師的學生表現突出,但某日,老師因病或開會不能來上課,改由其他老師代課,原本運作良好的教室,竟然變成鬧哄哄的寵物之家??杀氖?,我還遇到過以此為榮的老師,認為這凸顯了他們的教學才華——別人控制不了的孩子,到他們手上全都乖乖聽話。最近我聽到一位老師這么吹噓:“我的學生只跟我看電影。他們說,要是我不在,電影就沒意思了。”他忘了一件事:老師可以帶班級,但決定這個班級優(yōu)秀或平庸的,是班上的學生。
我在過去這些年來嘗試過各種方式,希望營造出好的班風,引導學生為“對的理由”循規(guī)蹈矩。這個目標本身就是個苛求。要在一個孩子們把廁所地板尿得到處都是尿、在課桌上亂寫,甚至根本不想上學的環(huán)境里找到培育品德的共同語言,確實很困難。
但是我找到了。我在教學方面得到的勝利,絕大部分都是長年累月披荊斬棘、痛苦勞動的結果。腦袋像電燈泡一樣,突然一道靈光乍現,讓我當下就知道該怎么去做的情況,可說是少之又少,而這樣的靈光竟然就在某個美好的夜晚從我的腦袋里一閃而過。
那段時間我在規(guī)劃課程,題材用的是我最喜歡的書《殺死一只知更鳥》(To Kill a Mockingbird)。當天夜里,我正讀著從勞倫斯?科爾伯格(Lawrence Kohlberg)“道德發(fā)展六階段”的觀點分析書中各角色的研讀指南。這篇指南寫得太好了。“六階段”不但簡單易懂,更重要的是,用它來教我要孩子們學習的東西,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我很快就把“六階段”導入任教的班級;現在,“六階段”已成為凝聚全班的粘著劑。信任是地基,“六階段”則是引導學生學業(yè)和人格成長的基礎建材。我甚至用“六階段”來教自己的孩子,所取得的家庭教育的結果也讓我極為自豪。
我在上課的頭一天就把“六階段”教給學生,但不期望他們立即應用在自身行為上。“六階段”和那些號稱“照這二十七條規(guī)則做,你也可以培養(yǎng)出成功孩子”的過度簡化方法不同,它需要的是終其一生的努力。這6個階段描繪出美麗的路線圖,而學生們的熱烈回應,總令我驚訝不已。
第一階段:我不想惹麻煩
從踏進校門的那一刻起,大多數的孩子就開始接受第一階段的思考訓練,一切行為幾乎都以“不惹麻煩”為原則。“安靜,老師來了!”孩子們緊張地彼此告誡。他們做作業(yè)是為了不惹麻煩,他們排好隊是為了讓老師高興,在課堂上安靜地聽講是為了贏得老師的寵愛。而為人父母、為人師長的我們,總是威脅說“不乖就要你們好看”,或是“等你爸回來,你就倒大霉了。”這種思維不斷地被強化著。
但是,這樣教小孩對嗎?第一階段的思維是以恐懼為基礎,而我們要孩子們有良好行為表現的最終目的,是讓他們相信這么做是對的,不是因為害怕懲罰才去做。
在上課的第一天,孩子們很快就承認他們過去多半生活在第一階段。當然,有些孩子已經進入更高階段,但每個人都承認“不惹麻煩”仍是引導行為的一大力量?;叵胪?,我們之中有多少人是真的因為相信“本來就應該做功課”而把功課(尤其是很無聊的那種)做完的?我們通常只是不想惹麻煩才做完功課的,不是嗎?
教書第一年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某日,我外出參加一場數學訓練會議,我?guī)У陌嘣谖彝獬鲩_會時秩序大亂。第二次我因故無法上課時,我想確定孩子們不會再次“讓我難堪”。我用很兇的口氣說,要是有人不聽代課老師的話或沒有做好分內工作,等我回來時他一定會很慘。這么做很有效,但孩子們除了知道“要害怕我的憤怒和權力”之外,什么都沒學到。
經過一段時間,我才明白這個策略其實是無效的。就和許多資深教師一樣,我很不好意思去回想早年的種種愚行?,F在,我會在上課的第一天就開始和孩子們建立伙伴關系。我會先請孩子們信任我,同時承諾對他們的信任,接著要他們把第一階段的思維拋在腦后。如果首要動機受到如此嚴重的錯誤引導,他們的一生將毫無作為,而我也絕對不會再犯灌輸第一階段思維的錯誤。
第二階段:我想要獎賞
孩子們終于開始因為“不惹麻煩”以外的理由做出決定了,但老師往往會犯下我們班稱為“第二階段思維”的錯誤。我猜,很多人都曾在大學期間讀過行為分析大師斯金納(B.F.Skinner)的作品。在那些作品中我們學到,孩子們因為良好行為而得到獎賞之后,就會大大提高重復我們所認可之行為的可能性。這個主張當然有其真實性。無論獎賞是糖果、玩具,還是延長體育活動的時間,在眼前晃呀晃的獎賞的確是良好行為的有力誘因。
我曾到中學參觀過,看到教室里的老師用第二階段思維鼓勵學生完成作業(yè)。其中一位歷史老師還讓授課的各班比賽,看哪個班的作業(yè)完成得最好。勝出的班級在學期末將得到獎品。顯然這位老師已經忘了“歷史知識”本身就是最好的獎品。我和作業(yè)完成得最好的班級聊過以后發(fā)現,盡管他們在完成方面和交作業(yè)方面做得很好,卻對歷史的了解極為有限。
剛開始教書的那幾年,我也為了“成效”而患了這種“獎賞癥候群”。如果我因故無法上課,又很怕班上學生讓代課老師不好過,那么我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我會對孩子們說:“如果代課老師說你們很乖,星期五就可以辦匹薩派對。”第二天回到學校的時候,代課老師會留給我一張贊美的紙條,我也騙自己相信自己對學生做的是一件好事。畢竟,這總比嚇唬好,孩子們也會比較“喜歡我”。好啦,別對我那么嚴格,當時的我太年輕,欠缺經驗?,F在我不會再這么做了。
家長在鼓勵第二階段思維時也得提高警覺。小孩做家務就給零用錢固然很好,畢竟我們的資本主義就是這么運作的——用工作賺取報酬——但用禮物或金錢換取孩子良好行為的做法就很危險了。我們要讓孩子知道,行為得宜是應該的,不需給予獎賞。
“賄賂行為”常見于全國各地的教室。身為每天站在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我很清楚要讓小孩守規(guī)矩確實是全世界最難的事情之一。我們的工時本來就長得過分,要是在家庭作業(yè)表上打個星星能讓孩子們寫作業(yè),對很多人來說已經足夠了。但我已經無法因此感到滿足。
我想,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第三階段:我想取悅某人
孩子們慢慢長大以后,也開始學會做些事情來取悅人。“媽,你看,這樣好嗎?”他們也做相同的事情來取悅老師,主要用在有魅力或受歡迎的老師身上。他們坐的時候挺直腰板,表現出符合我們期望的行為,但他們這么做的理由全都是錯的。
年輕老師大多無法抗拒這類現象(這句話出自于我的親身體驗)。孩子們的取悅會讓你自我膨脹??吹綄W生們對你表現出你以為的敬意,當你叫他們跳,他們就應聲跳起,這種感覺真好。
曾經發(fā)生過這么一件事。有位老師在請假第二天回到學校時,看到代課老師留的紙條,因為得知班上學生表現良好而興奮不已。其中,羅伯特的表現尤其突出。他幫忙老師維持秩序,告訴代課老師各項物品放在哪里,就像個小老師一樣。這位老師替羅伯特感到驕傲,并表示要獎賞他——或是幫他加分,或是送他糖果之類。但諷刺的是,羅伯特拒絕了。他那么做不是為了獎賞。他的思維層次更高。他是為了老師而做的,并以此為榮,而老師也很自豪,因為這個小家伙這么崇拜他。兩個人都非常驕傲,感覺也相當良好。
羅伯特表現良好,當然是件好事,他以取悅老師為表現動機,也是很溫馨的事情。和大多數教室里的情形相比,這已經好太多了。我們可以來一點音樂,或許是由露露(Lulu)所演唱的那首《吾愛吾師》(To Sir with Love)。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做得更好。我常常這么取笑或質疑我的學生:你們是為了我才刷牙的嗎?你們是為了我才系鞋帶的嗎?你聽得出這有多可笑嗎?但仍然有很多孩子整天忙于討好老師。
為父母努力的念頭給孩子們帶來更大的壓力。許多小孩迫切希望取悅父母,甚至按照家人的期望選擇大學和主修專業(yè)。這樣的孩子長大后會成為備感沮喪、厭惡工作的人,他們無法了解為什么自己對生活如此不滿。不過,至少他們曾經為取悅某人而努力過。
我想,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好。
第四階段:我要遵守規(guī)則
最近很流行第四階段的思維。鑒于行為不當的年輕人為數眾多,大多數教師在受訓時學到要在上課的第一天制定規(guī)矩。畢竟,讓孩子們懂規(guī)矩是必要的。好一點的老師會花時間解釋制定某些規(guī)則的“理由”,也有不少富有創(chuàng)意的老師會帶著學生一起參與班級規(guī)范的設計。老師們依據的理論是,參與制定班規(guī)的孩子比較愿意遵守規(guī)定。事實確實如此。
我見過墻上貼有這類班規(guī)的教室。有些圖表是由工作量過大的老師草率完成的,有些卻是精美到足以讓《財富》五百強的董事眼睛一亮。我見過有意義的規(guī)則(不可打架)和沒什么道理的規(guī)則(不可大笑),形形色色。不同的班級有不同的班規(guī)其實是好的——這可以讓孩子們學習適應不同的環(huán)境。
我對規(guī)則沒有異議,孩子們需要學習如何處理行為界線和期待。我當然不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在開了一天教職員發(fā)展會議后回到辦公室時,我會不會因為羅伯特在代課老師面前表現良好感到開心呢?我會很感動。這樣的表現已經把羅伯特帶上通往成功的正確道路,遙遙領先多數同學。這告訴我羅伯特知道規(guī)則(并非所有孩子都如此)、接受規(guī)則(這樣的孩子更少),而且愿意身體力行。如果羅伯特和他班上的同學是從第四階段來思考的,那就已經比大部分的小孩好太多了。你大可以主張這些好的目的足以讓手段合理化,但如果我們要孩子接受有意義的教育,我們真的想要羅伯特只因為“第二十七條規(guī)則”說他應該這么做就這么做嗎?
我曾遇到一位采取有趣方式教孩子說“謝謝你”的老師。他制定的規(guī)則之一是,如果老師給學生一個東西——計算機、棒球或糖果,學生有3秒鐘的時間對老師的善意表示感謝并說聲“謝謝你”。要是做不到,禮物就會馬上收回去。
這個方法很有效,孩子們總是把謝謝掛在嘴邊。惟一的問題是:他們對于收到的禮物沒有真誠的感激,他們不過是遵守規(guī)則而已。這個“教育”也未擴展到孩子的其他生活領域。某天晚上,我?guī)е@群孩子去看戲,和戲院里的其他孩子相比,他們的感激之情沒有什么不同。他們沒有向給他們節(jié)目表和幫他們找座位的接待人員道謝,也沒有向在中場休息時幫他們上飲料的人道謝。他們的班規(guī)只限于在某間教室對某位老師該有的行為。
我們不妨思考一下,如果歷史課本上的人物在思維上從未超越第四階段,那么當中有多少人要被除名。我是這么教學生的:規(guī)則固然有其必要性,然而在我們最景仰的英雄當中,有許多人之所以能成就偉業(yè),正是因為他們不守規(guī)則。美國為紀念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制定了一個法定假日,當初這位英雄如果采用第四階段的思維,根本無法有所作為。圣雄甘地(Gandhi)沒有遵守規(guī)則,美國黑人民權運動之母羅莎?帕克斯(Rosa Parks)也沒有遵守規(guī)則。英勇的勞工領袖們打破了規(guī)則,幫助其他勞工。感謝上天,梭羅(Thoreau)、麥爾坎X(Malcolm X)、凱撒?查維斯(Cesar Chavez)等人夠魯莽,突破了第四階段的思維。悠遠歷史中的不凡人物是這么做的。如果要我們的孩子達到相同的境界,就要在教導他們了解規(guī)則之余把眼光放遠,不受教室墻上的班規(guī)所限。人的一生中有時并無規(guī)則可循,更重要的是,有時規(guī)則根本就是錯的。
能達到第四階段是件好事,但我們必須更加努力,更上一層樓。
第五階段:我能體貼別人
不論是對兒童或是成人,第五階段都是很難企及的。能幫助孩子們對周圍的人產生同情心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試著想象一個由第五階段思考者所構成的世界。我們絕對聽不到有人很白癡地在公車上對著手機胡扯個沒完;開車或買電影票時不會有人突然超車或插隊;也不會有鄰居在凌晨2點吵鬧不休,擾人清夢。那樣的世界多么美好呀!
多年來我一直試圖將這個想法傳達給學生,通過帶領他們認識阿坦克斯?芬奇(Atticus Finch)和《殺死一只知更鳥》,我的努力終于成功了。在小說中,阿坦克斯給他女兒斯各特一個忠告,恰如其分地闡述了第五階段的思維:“你永遠無法真正了解一個人,除非你能從對方的角度來看待事物……除非你能進入他的身體,用他的身體行走。”很多學生將這個忠告牢記在心,沒多久,這個想法便開始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很快地,我班上的學生差不多每個人都變得非常善解人意,因為有阿坦克斯?芬奇作為他們的向導。我發(fā)現有句俗語所言不假:仁慈是有感染力的。
這些年來,幫我代過課的老師們給了我一些不尋常的感謝紙條。他們對班上的學生能自行調節(jié)說話音量感到驚訝。代課老師問孩子們?yōu)槭裁摧p聲細語,孩子們告訴他說,他們不想干擾隔壁班的學生。當這位老師說他覺得很熱的時候,好幾個小家伙自動拿出放在教室小冰箱的瓶裝水給他喝。
飯店員工也表示,我的學生是他們見過的最和善、舉止最得當的。霍伯特的小小莎士比亞們乘飛機時,機長通過機上廣播表達對他們的謝意,而機上的乘客總是用掌聲贊許他們安靜的態(tài)度和禮貌的舉止。這讓身為他們老師的我,覺得既快樂,又驕傲。
但是你猜對了:我還是覺得我們可以做得更好。雖說沒有什么事情比遇見一個達到第五階段的孩子更讓我開心的,但我還是想要我的學生更上一層樓。對一個老師來說,最困難的任務莫過于此,但我們不能因為困難就不去嘗試。我們做得到的。一旦成功,它帶給我的滿足感,足以補償這個瘋狂的教育界給我的心痛、頭痛,以及微薄的薪資。
我知道我們可以做得更好,因為我見過成功的實例。
第六階段:我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并奉行不悖
第六階段不但是最難達到的,也是最難教的,因為行為準則存在于個人的靈魂中,其中還包括了一份健全的人格在內。這種組合使得仿效成為不可能:就定義而言,第六階段的行為無法教,也無法講述,“看看我現在在做的事情,這就是你們應有的表現。”一旦你做出示范,就等于違背了第六階段的定義。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條自相矛盾的行為準則,讓教學者陷入兩難的困窘。
我用好幾個方法來教第六階段。因為我不能討論自己的行為準則,于是我試著幫孩子們從別人身上找出行為準則。許多卓越的書籍和電影都找得到達成第六階段思維的人。對于父母和師長而言,尋找用這種方式思考的人是饒富趣味的——一旦你開始注意,就會發(fā)現這種人并不少。讓我與各位分享我最喜歡的幾個吧。
每年,我?guī)У奈迥昙墝W生都會閱讀約翰?諾斯(John Knowles)的杰作——《獨自和解》(A Separate Peace)。小說的主人公菲尼亞斯是一位卓越的運動員及第六階段思維的實踐者。某日在游泳池畔,他注意到游泳比賽的全校紀錄保持者并不是他們班上的同學。從未受過游泳訓練的他對友人吉恩表示自己破得了紀錄。他簡單地熱了身,走上起跳臺,接著要吉恩幫他計時。一分鐘后,吉恩難以置信地看見菲尼亞斯破了紀錄,但是她很失望,因為沒有其他人在場來確認這個紀錄的“正式性”。她打算致電當地報紙,還要菲尼亞斯第二天在正式計時人員和記者面前重游一次。菲尼亞斯婉拒了,而且要求吉恩守口如瓶,因為他想破紀錄,也辦到了,這就夠了。吉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我班上的學生們沒有,他們自有描述和理解菲尼亞斯性格的方法。
也可以以伯納德為例,在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的《推銷員之死》(Death of a Salesman)中,他是住在威利?羅曼隔壁的男孩。伯納德老是糾纏著威利的孩子,要他們上學、讀書,因此被視為討厭鬼。隨著劇情發(fā)展,當威利迫切地想找出他和孩子們失敗的原因時,伯納德出現了,但是行色匆匆。他現在是一名律師,手上有個案子在辦。他疾行而過時,伯納德的父親提到那個案子正在美國最高法院審理當中。當威利對伯納德竟然從沒提起這么驚人的事情表示驚訝時,伯納德的父親對威利說:“沒必要說啊,他已經在做了。”
通過這些例子,我奮力和ESPN與MTV頻道,以及這些頻道視為理所當然的矯情賣弄、辱罵攻擊,以及“世界惟我獨尊”式思考搏斗。我試著讓孩子在潛移默化中看到不同的觀點。
我也會播映主角為第六階段思維者的電影給孩子們看。其中的一個角色是電影《正午》(High Noon),由演技精湛的賈利?古柏(Gary Cooper)飾演的警長威爾?凱恩。槍手要殺凱恩,鎮(zhèn)上每個人都要凱恩逃命去,理由各異。有人想讓槍手控制小鎮(zhèn),以求生意興隆。副警長要他離開,因為他覬覦凱恩的職位。凱恩的妻子魁克出于宗教理由要他躲避正面沖突。但凱恩選擇留下來。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即使被所有人遺棄,即使命在旦夕,他仍忠于自己的原則。要孩子們達到這樣的境界是非常高標準的要求,但我還是這么要求他們。
最物超所值的第六階段思維范例,是摩根?弗里曼(Morgan Freeman)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The Shawshank Redemption)所飾演的瑞德。我很清楚大部分的小學生看不太懂這部寓意深遠的電影,但是第56號教室是個特別的地方,所以我每年都會有一天在放學后播放這部電影給班上的學生看。瑞德是監(jiān)獄里的囚犯,因為謀殺被判終身監(jiān)禁。每10年他都有假釋出獄的機會。片中,他和假釋審查委員會面好幾次,每次都對委員會說他已經洗心革面了,但申請總是遭到駁回。在一個較為輕松的場景中,在獄中度過大半輩子的瑞德說出了他的心聲。他告訴一位假釋審查委員,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改過向善,至少不知道審查委員們說的改過向善是什么意思。當被問道他是否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后悔時,他說他很后悔。他說,這不是因為委員們想要聽到他這么說,也不是因為他在坐牢,他是真的由衷感到后悔。由此看來,他已經蛻變成一個了解自己的第六階段思維者了。他的行為不是取決于恐懼、取悅他人,或是規(guī)則;他已經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于是,他假釋出獄了。
如果你對于引導孩子達到這種境界的思考持懷疑的態(tài)度,我不怪你。任何拿出真心、誠意對待教育這份工作的老師,都會暴露在慘痛失敗和心碎失望的風險下。不久前,我教過的兩個學生回到學校來,做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幾年前,他們滿臉笑容地坐在我的教室里,參加了課外活動,也演出了莎翁名劇。我?guī)е麄兊饺A盛頓特區(qū)、拉什莫爾山(Mount Rushmore)、大提頓國家公園(the Grand Tetons),以及黃石國家公園(Yellowstone National Park)旅行;我的相冊里滿是這兩個男孩微笑、大笑,歡度美好時光的回憶。畢業(yè)時他們寫給我的感謝短箋還在手邊。兩人都承諾未來將秉持兩倍的和善與勤奮。沒想到,他倆在某日下午帶著煙幕彈回到母校,跑過大廳和走廊,向教室投擲煙幕彈,恣意毀壞公物,教師的車輛也一同遭殃。我的車就是他們第一個下手的對象。一連好幾個星期我都睡不好,我不斷地反問自己,這兩個孩子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變成這個樣子。
但這就是我的工作。每一個關心孩子教育的老師和父母都會這么做。我們對孩子有很高的期望,并且盡力而為。正因為孩子們無法無天,所以我們更需要提高期望,不能讓無可救藥的行為迫使我們降低標準。我拒絕回到過去那種“我說你照做”的層次,我也不會騙自己去相信學生對我的景仰是一種成就。我辦不到。
幾年前,我因為到另一州給一些老師們演講而請了一天假。我按照一貫的做法,只提前把請假的事情告訴學生。我不跟他們討論在其他老師代課時不守規(guī)矩會有什么后果。我沒有承諾守規(guī)矩可以得到獎賞,只說我會想念他們,演講第二天再見。
回到學校時,我發(fā)現代課老師留給我的紙條,大意是稱贊我的學生們很棒。我只瞥了一眼即著手準備當天的課程。約一個小時以后,在上數學課時,孩子們正安靜地做著分數習題,有位身材矮小的女子走了進來,手里牽著她6歲大的兒子。她用西班牙文問我能否談談。她說,前一天她就讀于一年級的兒子在走路回家時遭人毆打,還被對方搶了背包。其他學生看到他的遭遇也見怪不怪,不是袖手旁觀,就是若無其事地從旁經過。但有一位路過的小女孩將他扶到路邊,帶他到噴水池梳洗,并且一路陪著他,確認他安全到家。男孩的母親在當天上午走訪各教室,希望找到幫助她兒子的女孩,對她說聲謝謝。
我問全班是否有人知道此事,大家都說不知道。因為我前一天不在學校,所以我也毫無頭緒。我告訴那位母親可以去查是哪些班級,并且對小男孩說,這個世界雖然有壞孩子,但也有愿意對他伸出援手的好心人,試著讓他寬心。于是這對母子向我道別,繼續(xù)去找那個女孩。
關門時,我注意到班上的孩子議論紛紛,推測做這件壞事的是哪個校園惡霸——有幾個人嫌疑重大。在全班32個孩子里,有31個人加入討論,只有布蘭達低著頭繼續(xù)做著她的數學習題。布蘭達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她很討厭數學(她是個閱讀高手,以前常常開玩笑地對我說,我想試就試試看吧,但是絕對不可能讓她相信算數是很美妙的)。
我盯著教室后排角落弓著背蓋住數學習題的布蘭達看。在非常短暫的片刻,她抬起頭,沒察覺到我正注視著她。她抬頭是因為心中有個秘密,想知道別人是否知情。直到我倆的眼神瞬間交會,我才望向別處。她瞇著雙眼,嚴肅地對我搖搖頭,要我別插手。“什么都別問,也別把你心里想的事情說出口。”她的臉這樣告訴我,隨后就低下頭繼續(xù)做功課。
那女孩就是布蘭達,是她對小男孩伸出援手,但她的匿名計劃因為早上的那對母子而露出破綻。我要其他學生回去寫他們的習題并繼續(xù)上課,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布蘭達已經到達第六階段,沒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在往后的幾年里,我一直和她保持著很親近的關系,但是我們從沒聊過那天發(fā)生的事情。
我想,這就是最美好的境界了。(文/雷夫•艾斯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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