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11月23日報道 話劇《窩頭會館》三年沒演,何冰也近三年沒能上首都劇場的舞臺了。
這幾年,何冰拍了電視劇《情滿四合院》《白鹿原》,電影《我是馬布里》,參加了綜藝節(jié)目《見字如面》《超次元偶像》。但對于話劇觀眾來說,他們更想看到舞臺上的何冰。何冰給人的感覺是會演戲,不費勁。網(wǎng)上有觀眾說,好演員分戲骨和戲精,“戲骨演戲,人看著舒服;戲精演戲,人看著享受”,何冰就是戲精。
聊到表演這事兒,何冰不認為自己的成長道路有多特殊,就是在中戲八七表演班磨出來的,“我開竅一點都不比別人早,我賣力氣是真的?!彼X得,自己對表演有“一種盲目的自信”。
最近綜藝《演員的誕生》引來不少爭論,節(jié)目組也曾邀請過何冰,他沒去。何冰覺得問題不是出在節(jié)目組,而是表演本身作為一門專業(yè),它有門檻?!叭w觀眾都談論演技,這也不是一個正常、健康、科學的現(xiàn)象”,“如果一個節(jié)目要是能把‘演員誕生’給弄清楚了,那要戲劇學院干嗎使?”
在上周《窩頭會館》演出前,何冰在北京人藝的化裝間接受了新京報記者專訪,整個專訪過程中,何冰沒有回避什么問題。年近50,他還是大家印象中的那個何冰。
話劇
離我追求的表演狀態(tài)更近了
新京報:三年沒有演話劇了,這次回來演《窩頭會館》什么感覺?
何冰:沒什么感覺,我就是演員。我三年沒演過這戲了,但一點都沒有陌生感。非但沒有陌生感,可能離我追求的那個表演狀態(tài)還稍近了點。這個戲也不用大排,就是大家熟熟詞,再加上回憶,回憶就行了。但是舞臺演出很奇怪,你真正的回憶是跟觀眾一塊兒回憶的,你自己回憶不起來。
新京報:這輪首演時,我在臺下看你演前幾場戲,臉上就出汗了,是特累嗎?
何冰:這個戲就是累,臺詞密度非常大。而且長句子也多,在臺上用身體的時間也長。比如咱正常說一句話,“你吃了嗎?”“吃了,烙餅?!钡沁@個戲就會說,“昨天晚上我就一直餓著,餓著到今天才吃了一張烙餅”……這么說話肯定累。
新京報:現(xiàn)在回想當初排《窩頭會館》,“苑大頭”這個人物吸引你的地方在哪?
何冰:劉恒老師這個劇本,我覺著他把自己對人生的好多觀點都說進去了。他給我們解釋的時候說,這個戲就想說一個物質分配的問題。其實物質分配什么年代都存在,對我們演員來說不是演“物質分配”,我們演的是“人物關系”。這個“人物關系”吸引人,比如“苑大頭”跟丹丹姐演的田翠蘭這組關系。還有苑大頭與他兒子的這種關系,尤其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很能體會這種心情。劉恒老師也有一個兒子,就是當?shù)谋砻嫔峡粗袡嗤?,其實有時候從某個角度來說是很怕兒子的,我兒子13歲,有時我就很怕他。怕什么呢?也說不清楚。
新京報:這三年沒演話劇,前段時間《茶館》里的小劉麻子也沒演,這跟簽約經(jīng)紀公司有關嗎?
何冰:根本沒任何關系。首先我是北京人藝的演員,一切的一切都圍繞著它,這是我的工作。所謂經(jīng)紀公司,它是一個劇院以外的工作,幫你處理一些事。如果它構成影響,我就不簽這個公司了,首先得是本人的意愿。
影視
無關IP,只需誠懇地接地氣
新京報:電視劇《情滿四合院》播得挺火,但感覺你演起來不費力。
何冰:不費力,是從內心來說不費力,一點不費力。
新京報:這戲2014年就拍了,那時叫《傻柱》,怎么今年才播,是不是刪減了一些?
何冰:沒有,基本就沒有刪減。這都被傳瘋了“說刪減”,其實沒有。
新京報:前幾天編劇宋方金寫了篇文章《IP已死,好戲還在后頭!》,他覺得通過《人民的名義》和《情滿四合院》熱播,說明觀眾還是渴望好內容的,你怎么看“IP已死”這種觀點?
何冰:我覺得宋老師用詞比較激烈。IP本來就是編出來的,《西游記》不也算大IP嗎?人吶,就是受思想的影響,受潮流的擺布,經(jīng)常這樣。他的意思實際上是說,我們不要按照死套路、死公式去干,要去誠懇地描述生活,現(xiàn)在叫“接地氣”,要揣摩人物內心,我很同意他這個觀點。
新京報:電視劇《白鹿原》拍了九個月,是不是比《情滿四合院》費力一些?
何冰:坦率地說,那是物理上花的力氣,精力上也沒花太多。拍一個電視劇費的精力比話劇差遠了。相對來說,《白鹿原》才是做了一些刪減工作。我個人感覺《白鹿原》改動比較大,因為大家都想把這個好作品端給觀眾,但是里面牽扯的東西太多,等你把這些激流險灘都回避過去了,可能它也迷失了,也沒辦法。
綜藝
一個綜藝就能搞懂表演,那要戲劇學院干嗎?
新京報:之前你跟何炅合作了一檔綜藝真人秀《超次元偶像》,這是你第一次去真人秀節(jié)目吧?怎么想起來接這活兒?
何冰:我覺得也沒什么,就是之前一直特別抵觸這個東西。后來我想,我都這歲數(shù)了,就經(jīng)歷一下,看看到底他們要干什么。其實他們說的什么綜藝感,我坦率地跟你說,那套嗑我挺會的,不是就上去開個玩笑,逗個貧?指不定誰更厲害呢。
但是,到了我這歲數(shù)不愿意那么弄了。我去了就是要好好教他們。這不龔子棋一會兒要來看《窩頭會館》。這幫孩子學表演的機會挺難得的,像龔子棋是上海音樂學院的學生,他還有學習機會,里面好多小孩很早就進社會了。所以,我就拿這節(jié)目當個技術培訓,我告訴你一點表演常識性的東西。哪怕我說的10句話里你就記住了1句,可能未來對你也有點幫助。
新京報:我看了幾期,最終呈現(xiàn)的方式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何冰:去錄制第一期下來后我就知道了,我那套是肯定不能得逞了。但沒事,因為綜藝節(jié)目還是要給公眾看的,后來我就跟攝制組在心里面默默達成一種協(xié)議,也沒特意商量,就是你來你的,我來我的。你不是推明星嗎?這事挺好的。這十個孩子將來有一兩個紅了,我跟何炅功德無量啊,我倆簡直就燒高香了。但綜藝節(jié)目人家一定得考慮收視率,所以他按他的方式剪唄,我就按我的來。更何況,一個綜藝節(jié)目它好像也沒必要去傳播戲劇知識,這不是它的職能。
新京報:最近《演員的誕生》你看了嗎?
何冰:我沒怎么看過,他們叫我兩回了,我還是決定不去了。
新京報:是找你當評委,還是表演嘉賓?
何冰:那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沒去。
新京報:從節(jié)目效果看,編導還是按綜藝節(jié)目的套路來做,沒有真正想搞懂表演是什么,你怎么看?
何冰:這不是他們的責任,節(jié)目編導只負責一個欄目的火爆度與話題性夠不夠。他們要是能把“演員誕生”給弄清楚了,那要戲劇學院、電影學院干嗎使?人家不是干這個的嘛。全體觀眾都談論演技,這也不是一個正常、健康、科學的現(xiàn)象。
新京報:你的意思是說得專業(yè)的人干專業(yè)的事?
何冰:我不是說表演有多神秘,但它畢竟是個專業(yè),就好比你怎么不能全民談談怎么攻克癌癥?因為你不懂啊。顯然,表演作為一個專業(yè)擺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大家很容易覺得自己懂,但實際上它不是一點門檻沒有的。它有自己的專業(yè)性,否則就不會產(chǎn)生各個學派,各個體系了。
演戲
我對表演這事,一直挺盲目自信的
新京報:感覺你演戲心里還挺用力的,雖然身體、外表上看著輕松。
何冰:演員演戲都用力,只是你讓別人看出來沒有。如果讓人看出來了,就說明我這火候還不夠。要說一場戲下來,我根本沒用力,那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站舞臺上,一千雙眼睛看著你呢。你得多大本事???一點勁都沒費?
新京報:現(xiàn)在還有沒有特想演的角色?
何冰:倒沒有說瞄準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去演,但模模糊糊的方向是有的,當然是想演以前沒演過的。有時演員挺被動,演完《大宋提刑官》一堆人找你演古裝?。谎萃辍犊甄R子》,又有人讓你戴眼鏡,演小心眼。這其實是所有演員面臨的情況,不只我一個人。我就希望命運能夠再眷顧我一下,給我一個沒演過的角色,讓我還能蒙著一回。
新京報:我之前看人藝老先生的一些口述,說你開竅早,剛進人藝的時候在《李白》當群演,幾年后到《鳥人》里的黃毛一下就讓人記住了。
何冰:其實真沒有,我開竅一點都不比別人早,但我賣力氣是真的。我如果要夸自己一句的話,“我肯賣力氣”這點敢自夸,其他的我都不敢。我整個演員職業(yè)軌跡都走在一個特別正常的道路上,到了這個歲數(shù)我沒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你要說我20多歲就演到今天這水平,那我是非??梢钥湟幌?。可是我快50歲了,也應該能做到了。
新京報:假如說在表演上有一個開竅的時間點,你覺得是在什么時候?
何冰:我不知道。我對表演這事吧,一直挺盲目自信的。我很自信,但是我也必須誠實地跟你說,我這個自信是盲目的,并不是手拿把攥的,說這事我一定能成,不是。
那個自信在我心里呈現(xiàn)的時候,它就是一個“自信”而已。沒有人告訴過我,說什么事肯定能成,可是往往一件事來到的時候,我估計這事能成從未懷疑過它。比如說《窩頭會館》,從第一天看到劇本我就覺得這戲成了。
回應
新京報:之前陸帕導演的《酗酒者莫非》原本說是你要演的,怎么后來沒演成?
何冰:那是條件沒談妥,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到最后我也沒看到相對完整的劇本。
新京報:我看你該拿的話劇獎項和影視獎項,都拿差不多了,在意獲獎這事嗎?在你心里話劇和影視那個更重要?
何冰:得獎這事兒我年輕時特別在意,第一次得梅花(獎)的時候可興奮了。
要說話劇和影視比,在我心里話劇很重。因為你問到這了,跟別人我也可能會比較圓滑地回答,“都好,都重要”,實際上,讓我費的勁兒還是不一樣的。你想話劇的劇本攥得多嚴實啊,你要吃透這文本時,發(fā)的力要大得多,它的每一句你都要去琢磨研究。到今天為止,我想通了幾個問題,唯有話劇表演是留給一個演員最終的那碗飯。我有個不成熟的看法,話劇就是表演的藝術,電視劇算是編劇的藝術,而電影是導演的藝術。影視上,演員表演不好不等于失敗,話劇表演不好就等于失敗。大家不會說話劇演員演得真爛,但這戲可真好看,沒這話。影視是有可能的,戲挺好看,就是演員演得不怎么樣。
新京報:之前看《人物》雜志你的報道,里面徐昂說了一件事:一部指定完成的話劇的第一次建組會,很多人藝的老前輩和中堅力量都在,劇本質量不高,你起身站在桌子上問了一句很有攻擊性的話:“誰是這部戲的編?。俊爆F(xiàn)在,這股勁兒還在嗎?
何冰:在,還在。要排一部話劇,開始咱先客氣客氣,客氣到劇院門口了,客氣到餐廳了,要是到了排練場還客氣,那不行,咱客氣不了了,憑你是誰?要么你把我教育了,可能是你寫東西太好了我沒看懂,這是有可能的。如果你說服不了我,那就不行。
新京報:前段時間北京人藝藝委會換屆了?我看跟你同屆的幾位演員都進了,你怎么沒進?
何冰:開會時叫我了我沒去。因為我覺得進了藝委會,有些話你就沒法再說了?,F(xiàn)在我要看不慣,我絕對開罵,我管你是什么,就當著你演員本人的面我也這么說。當然,這個得分人,看關系。要是濮哥戲排不好,我肯定當面說,你排的什么破戲,這是關系到這兒了,濮哥也會覺得這樣沒問題,他有這個胸懷。要是那人演的本來就不行,咱也沒必要說了。
但是,你進了藝委會就沒法這么說了。藝委會里,你代表一個集體的意見,這不是說護犢子不護犢子的問題。因為劇院審核一個戲,從劇本報上來到選上排練這個流程,是很艱難的,你這會兒說話就一定要考慮全部,不能說憑你個人的好惡了,對吧?我很想保持我個人的這份好惡。